怎样理解市场价格的功能？

文 风灵

毋庸置疑，价格在市场经济中有着极为重要的功能。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功能呢？最大众化的答案可能是市场的价格结构反映了各种具体资源或产品的相对稀缺性，由此鼓励潜在的使用者（不管是生产者还是消费者）有效地“经济”利用这些稀缺资源，避免浪费或不当投资。比如，米塞斯曾经举过的修建铁路的经典例子，两座城市之间有一座高山，如果要修建铁路，是穿山而过还是绕山而行，市场价格会告诉相关的决策者，哪种方案成本最低值得采纳，以保证资源用在最有效率的地方。（参见：修建铁路的选择）

相信任何学过经济学入门课程的人都能理解这一点。然而，如果我们仅仅停留在这一层面，那么顺理成章就会认为，正确反映了资源或产品的相对稀缺性的价格才是正确的价格，与此相对，未能正确反映这些状况的价格就是“错误”的价格。比如说，人为炒作某种商品使其暴涨，会让市场出现“错误”的价格。既然是“错误”，就有理由以外力来纠正这种“错误”。政府的干预政策，比如说限购或管制价格就具有了正当性。

但是，对市场价格体系的社会作用的更深入认识来自这种洞见：价格可能是在经济体的不同部分之间传递信息有效手段。不受阻碍的自由市场所形成的价格，反映了整个市场中的参与者的出价和还价，提供了一个高效的信号系统，无需向决策者传递详尽的与事实相关的信息。比如说，因为天灾人祸，某种重要的原材料的供给来源突然被破坏了，其市场价格的跳涨将非常迅速且有效地向所有潜在的使用者传递该灾难的影响。那些已知悉灾难发生的人不必告知潜在使用者出事了，价格上涨就足以表达。即使是所谓人为炒作的“错误价格”，也反映了参与者的主观评价，包括参与者的愿望与想象，期待与知识，以及预感与偏见。如果对市场价格进行限价等人为干预，价格就失去了这样的动态信号功能，相当于屏蔽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而会让市场中的行为协调发生困难。比如说，在发生灾害时，不允许商品涨价，或者在股市下跌时，人为拉抬股价，禁止做空，都妨碍了市场参与者判断这些事件所产生的影响，以便进行相应的决策。

在前面两种对价格理解的基础上，我们还注意到了，价格体系能够提高人们对未知信息的警觉和促进发现，这样的发现既包括以现有的技术利用现有的机会获得贸易的潜在收益，也包括利用生产的创新过程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如果市场上真的出现了“错误”的价格，认为价格过高或过低的市场参与者就会有激励去发掘新的知识，可能是被人忽视的供求信息，也可能是新的技术或产品，并利用这些新知识来纠正“错误”的价格。因为市场上的“错误”体现为潜在的获利机会，会引起嗅觉灵敏的企业家注意。比如说，2008年时，原油曾经上涨到接近150美元一桶，这样的价格促使人们去发现新的能源开采和利用的方式，由此出现了页岩油革命。之后，原油价格一路跌回到现在的50-60美元左右。如果在原油价格高涨时，进行限价销售，那么只会带来供应的短缺和加油站前的长龙，而不会引发技术革新。

最后，需要总结的是，虽然高效处理社会面临的稀缺性问题确实是价格最基本的作用，但要很好地发挥这种作用，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认识到价格传递已有信息的功能，也依赖于认识到价格提醒市场参与者注意尚未被注意到的机会的功能。换言之，离开了价格传递信息和促进发现的功能，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什么价格“正确地”反映了资源和产品的稀缺性，相应地，离开了市场机制本身，我们无法对来自市场外部的价格干预措施进行评价，当然这种措施也就谈不上正确与否了。

本文首发2019年7月30日《深圳特区报》理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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